动脑动手做公民

【精选书摘】

“政治很肮脏、很乱来的啦！斗来斗去，乱七八糟的，都是互喷口水，政府也换来换去，不管人民死活。所以最好不要理会或远离它，顾好自己最重要。”很多年轻人可能听过大人们给予的类似劝告，指称政治不是“好东西”，应与政治保持距离，甚至离它越远越好。

大人们却常常在咖啡店里口沫横飞地大聊政治，批评政治人物的各种言语行径，哀叹贪腐横行。在社交媒体上，他们也经常分享和转贴各种真假难辨的政治资讯，甚至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并不太在乎那些内容是不是真实的。

“政治”真的这么肮脏？身为“公民”的我们，可以不要理会“政治”而置身事外吗？

人天生是政治的动物

两千多年前，古希腊哲人亚里斯多德（Aristotle）曾论称：人的本性是政治的动物。这句话主要意思是指，人的本性是过群体生活，而其中的秩序与制度是按照自然正义原则所缔造。人类经由公共生活，才能更好地发挥天生的才智与美德。

人们生活在一起，能为彼此带来许多好处，像是透过分工合作，可以享有更好的物质生活、更安全的社会环境、更丰厚的文化资源和更健全的社群关系。但是人作为独立个体，会有不同想法与欲求，因此人和人之间难免会出现一些矛盾及冲突，但又有需要和希望生活在一起，而政治在其中可扮演重要角色。

政治的目的，是要找到一些方法，促进和协调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处理和解决可能出现的争端，建立一个稳定和被接受的政治秩序，摆脱以暴力来解决冲突的不文明状态。这里所说的方法，通常是一组的规则，形成我们所谓的制度。而在现代国家里，宪法是最高的规则，并以此来界定社会的基本制度。

在社会中强制性的权力（power）和规范无所不在，也影响了我们生活的各个面向，比如在权利（rights）的行使和自由上会受到一些限制。我们可以想想道路上交通灯的设置，就是为了建立交通秩序，需要人们让渡个人的部分自由，让交通能更顺畅，若人们为了个人的方便，违反交通规则，比如闯红灯和超速，威胁和影响自己和其他使用者的安全，就会因此受到罚款等方式的公权力惩罚。

我们出生在现代的世界，就生活在国家之中，像是我们居住的马来西亚。马来西亚有大约33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以及大约3300万的居住人口，要如何维持社会秩序，且让它和谐运作，让每个人有更安全和更好的生活，这些都需要制度和法律等规范的协助，而政府中的各个部门也成为国家能够运转的重要机构，运用公权力执行各种公共事务。

因此，现代国家无处不在的各种规范让人们避无可避，对每个人都有贴身影响，且有强制的方式要求人们服从于它们。所以我们离不开政治，就算我们不去理会它，政治也会影响我们的生活。

政治参与的重要性

我们是为了彼此有更好的生活，透过自身的同意赋予政府权力，比如经过民主选举选出执政党组织政府，由他们执行国家的各种政策，但我们日常也需要参与和监督公共事务，避免政府和代议士滥用权力，侵害我们的权利，且要求政府进行更有效和良善的治理，解决人们生活的各种问题，提升整体社会的福祉。

因此，我们需要参与政治，投票是其中一个管道。马来西亚施行一人一票普及选举的民主制度，这很重要，但还不够，我们顶多是“选民”，还不是一个“公民”。身为“公民”需具备更多的素养和条件，才能成为具有权利意识和实践能力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参与公共事务的运作，和不同的人一起打造能够接纳差异的共同体（community）。

政治涉及公共和私人的利益，也会出现各种权力的竞逐，进而干扰日常政治的运作，甚至对制度的建立产生冲击。我们在参与的过程中，也需建立核心的政治价值，譬如自由、平等、民主、人权这些理念，作为我们对公共事务的评价原则，以建立自身的信念和立场，也与个人利益进行调和。同时需培养判读能力，在当前资讯量过多的环境中不致于被淹没，而能从各类资讯中判别公共事务的利害关系，理性和清醒地辨识真假。这是公民参与极为重要的一步，更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和想要什么。

民主政治的健康与活力，有赖于公民对公共事务的关心与参与，这需要实际行动与思考的投入，就像是学习游泳必需在水中才能学会。公民的参与能力只能在民主的实践中学习和开展，从而意识到自己的权利和责任，并对公共事务做出合理判断，共同推动和实践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事。

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和情感，我们需要彼此相互感知，但也应该建立公共说理的政治文化，透过理性的论辩探讨公共议题，同时提升公民的社会参与意识。生活在当代的我们更需要培养对政治和政治参与的素养，做自己的主人，且和他人一起推进社会的发展。我们会由此发现——关心政治和参与政治可以是很有趣的，会遭逢很不一样的人，看到人和世界的复杂性，从中反省、感知和发现自己的不同面向。

权势者位置的政治理解

但是许多人在日常生活中看待与思考政治时，经常不自觉地从权势者角度思索权力，甚至代入权势者的角色，从其位置评议权力布局与行使的优劣，这在我们的公共言说场域或日常谈论政治时都很常见。

在此类视角下，政治与大部分无权势者没什么关系，它仅是少数权力精英的游戏，我们仅是“选民”而不是“公民”，所以投票结束即完成任务，接下来公共事务就交由获得选票加持的权势者掌控，一般人没有太多可以置喙的余地，也被认为不该期望在此阶段影响政治，甚至不应对政治提出道德的要求和批判，顶多是私下的抱怨和批评，以抒发怨气。

“选民”常以个人喜好和偏见力挺或批评政治人物，甚至在掌权者决策失误时，为其开脱责任而不自觉。其中也显现心理与行为的矛盾，比如投票时“选民”经常把自己放大，觉得自己的一票关乎大局走向，但是选举后“选民”又自认无足轻重，感觉对实际政治操作的影响竟如此有限。于是，“选民”对自身在政治的角色认知是忽大忽小，且经常从政治人物的权力操弄角度思考政治，使人们陷入亢奋与失落的回圈。

若站在“公民”的位置，更应关切的似乎不是权力本身，而是掌权者的权力行使如何才能具有正当性（legitimacy）。而正当性的基础，主要是指公民经过反思后得到合理认可的理由，譬如公平、自由、尊重、诚实等，从中检视与评断权势者在公领域的作为。在真实的生活里，很多人都有一定的现实感，了解很多事务需两害相较取其轻，经常要衡量与取舍，但也要有基本的底线，比如要求政治人物符合起码的道德与格调，让他们感受到公民的压力，以节制从政者无限扩张权力。

无法逃避的政治

政治，一直都存在，也持续影响我们的生活与生存，既然无法逃避，不如好好地面对政治。从中，你会看见与创造不一样的自己。

好生活不会从天而降，需要和众人一起创造和实践，因此，我们应接受挑战，学习成为一个主动积极的公民，打造更好的马来西亚。但是“应该”和“能够”是两回事，公民也需要做些功课，具备基本的政治素养，在日常关心及参与公共事务的运作，从中检视与反思真实的政治问题。

面对越趋焦躁的生活环境，日常中大量零碎及挑动情绪的资讯袭来，不断拨弄我们的思绪，让人很难耐着性子思考问题和积累各种基础知识。然而，就连很多人爱看的教导烹饪的影音短片，创作者示范烹饪的过程中，也需不断强调要有耐性，才能掌握火候，把菜肴调理得恰到好处。

本书尝试从本土的脉络出发，解释看似理所当然的各种“常识”，希望让读者更容易与系统地理解政治的基本原理，同时思考其中可能的疑问。作者也不回避较深层次的分析，让读者对这时代的政治参与有更多认识，了解自身的权利和责任，用情感和理性介入身边的公共议题。这样的书写不代表本书难读艰涩，读者只需要一点好奇心和多读几段文字的耐性，就会对政治有更多了解和掌握，也能进一步认识自身的公民角色。

马来西亚这片土地具有多族群、多语言、多宗教等相当异质的风貌，有机缘共同在这块土地上相遇和生活，若能以更柔软、更宽容的态度，愿意和更多不同的他者互动及沟通，且乐于交换彼此生命经验、理解彼此的过去与记忆，进而肯定与承认马来西亚的多元现实，才能共同创造一个未来更美好的共同体，特别在当今纷杂的政治现实中，更亟需清醒的头脑来思考和应对。

我们也要理解，人们不是生活在孤立的单一国家里。在这个全球化的时代，不同国家之间的利益和连结更紧密，许多问题也需要透过跨国合作，才能更妥善地处理和解决。这过程不容易，但值得我们持续共同努力，一起动脑动手做一个很酷的公民吧！

参考书籍

周保松（2014）。《政治的道德》。香港：香港中文大学。

Heywood, A.，杨日青、李培元、林文斌、刘兆隆译（2009）。《政治学新论》。台北：韦伯。

黄国富，台湾文化大学政治学硕士、世新大学传播学博士，曾任职本地私立高校，目前为独立研究者。

本文为《举手：公民参与的初步提问》一书前言。该书由大将出版社出版。谨此感谢出版方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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