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尤丁之变节(下)
观点
2018年5月10日凌晨在喜来登酒店,慕尤丁把我和林吉祥拉到一旁,希望行动党支持土著团结党人选出任柔佛州务大臣,以此肯定慕尤丁为希望联盟带来选票转向的贡献。
虽然行动党在柔佛赢得最多的议席,总计14席,多于诚信党的9席、土著团结党的8席及公正党的5席,但行动党并不觊觎大臣职。林吉祥对慕尤丁的建议持开放态度。行动党秘书长林冠英在咨询诚信党主席末沙布后,同意支持慕尤丁推荐的人选出任柔州大臣。
2018年5月11日,柔佛苏丹安排专机接送慕尤丁从吉隆坡到新山觐见苏丹。我也随同慕尤丁前往新山,出席希望联盟柔佛州会议。这是我第一次乘搭私人专机。
三个月前的2月8日,我和慕尤丁在开完柔佛希望联盟会议后,一起乘搭马印航空的廉价航班。慕尤丁告诉我,他在担任副首相期间,政府有一架私人专机为他待命。
在野党领袖并不享有任何特殊待遇,但民众感激和珍惜我们的斗争,这点让慕尤丁非常欣慰。慕尤丁说,他在国阵的时期,从来不曾体验过有民众会在咖啡店或小吃店悄悄为他结账以示支持,如今民众的热情令他动容。
在柔佛苏丹的私人专机上,慕尤丁的幕僚说这是他们老板自2015年7月被开除副首相职后,第一次乘搭私人专机。慕尤丁在2015至2018年期间受尽冷嘲热讽和打压,但他为国家做出正确的事情,在第十四届大选成就了历史性的改朝换代,这让他们感到无比光荣。
2018年5月12日,希望联盟宣布慕尤丁出任内政部长、末沙布为国防部长,以及林冠英为财政部长。
2018年5月13日,我到访慕尤丁私邸,只有我们两人单独交流。他坦言自己非常沮丧,前一晚一度想辞完所有官职与党职,因为他自荐出任财政部长的请求遭到马哈迪拒绝。他后来接受了挽留。
他也与我分享,自己在担任了9年的柔州大臣,并于1995年以最高票获选巫统副主席后,原本希望能上京掌管经济相关的部门。不过,他最终在时任首相马哈迪的内阁只出任青年及体育部长。他说,安华劝请他忍耐及等待1998年的到来,暗示慕尤丁乃安华接棒后的副手人选。
20多年后,在与我面对面交流的那个宁静的早晨,慕尤丁忍不住问道:自己已经担任过六年的副首相(2009至2015年),如果马哈迪与安华完成权力交接,他是不是还要继续担任安华的副揆?那一天,我们都没有答案。
慕尤丁在2018年7月确诊患癌。我曾两次到新加坡伊丽莎白医院,探访正在接受治疗的他,一次是个人拜访,另一次则是陪同林冠英到访。我把慕尤丁视为忘年之交,非常担心他的健康。
在慕尤丁逐渐康复后的几个月内,他在数次的会面中都告诉我,自己已萌生退意。那场大病,改变了他的人生观。
柔佛的窘境
2019年4月24日,慕尤丁与马哈迪在委任玛兹兰为土著团结党柔佛州主席一事上意见不合,我当时与慕尤丁在内政部长办公室。他告诉我,虽然自己是希望联盟柔佛州主席,而柔佛也是他的大本营,但马哈迪依然不聆听他的意见,让他很不是滋味。
尽管如此,慕尤丁还是签署了玛兹兰的委任状。他说,根据土著团结党的章程,主席的权力有限,在人事委任上必须咨询和接受总裁马哈迪的决定。
慕尤丁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数次会面中也都向我坦言,玛兹兰担任柔州土著团结党主席一事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2019年6月6日,也是开斋节第二天,慕尤丁告知他的病情已几乎痊愈。在慕尤丁儿子的开斋节开放门户活动上,与我们同桌的主诊医生也说,慕尤丁正在迅速康复。
来到2019年10月,阿兹敏、希山慕丁与韩沙再努丁联手酝酿政变,在马来社会与非马来社会两端大肆操弄种族对立,试图组建没有行动党与诚信党的马来人大团结联合政府。
慕尤丁非常关注和忧心,他告诉我:“意识形态与信念的差异,让我们盟党之间的分歧越来越明显”。土著团结党与行动党继续结盟的可行性受到了严重质疑,土著团结党内的鹰派也开始施压慕尤丁对抗行动党。
慕尤丁于2019年10月29日在私邸为土著团结党与行动党主要领袖安排了饭局,尝试补救我们的联盟关系。两党皆同意,马来社会与非马来社会两极的拉扯,导致我们的中间路线非常艰辛。我们得要加倍努力维系我们的合作。
这场饭局,暂时阻止了阿兹敏、希山和韩沙三人的十月政变阴谋。他们一直妖魔化行动党,试图推动以种族政治为理据的政变。
无论如何,在对手操作种族情绪的强烈攻势下,希望联盟的形象始终无法改善。
2019年11月16日,我、慕尤丁和他的多名核心幕僚在选战行动室一起等候丹绒比艾补选的开票。看到惨败的战绩,沮丧的慕尤丁说道,“这比海啸还要糟糕。”
举止怪异,动机可疑
希望联盟主席理事会于2019年11月23日召开特别会议,会议唯一的议程就是讨论由希望联盟选战委员会主席慕尤丁提呈的报告。
他当时列举了希望联盟所面对的几项挑战:
—— 种族情绪对希望联盟带来负面的影响;
—— 马来社会认为希望联盟被行动党操控;
—— 华人社会认为希望联盟是土著团结党和马哈迪独大;
—— 第七任和第八任首相的交棒问题,让希望联盟政府看似不稳定;
—— 希望联盟的内阁给人无能的不良印象。
他当时给希望联盟提出了建议:
—— 有效地处理种族与宗教的问题,采取更中庸和谨慎的态度;
—— 改变行动党反马来人、土著团结党反华人的刻板印象;
—— 对恶意批评本党或友党领袖的党员采取严格的纪律行动;
—— 妥善处理第七任和第八任首相的交棒安排;
—— 改组内阁,打造有能政府。
慕尤丁建议希望联盟各党共同努力,在一年的时间内把人民的支持率拉回到60%的水平。
那天的会议后,国会不久后也休会,慕尤丁于12月底到1月初告假出国。他返马后看起来容光焕发,健康状态也很好。
末沙布在2020年1月22日见过慕尤丁后,感到有点不对劲。也是时任国防部长的末沙布向我透露,他担心慕尤丁可能有一些新想法,会违背希望联盟的基本原则。
慕尤丁看似在构思马来人大团结联合政府,对安华接任首相的共识与承诺也不再有所坚持。
2020年1月31日,我与慕尤丁到巴莪选区底下的玉射新村出席新春活动,也在2月5日到访慕尤丁的私邸长谈一小时半。
慕尤丁一如既往地对我非常友善,但我察觉到他的一些观点与之前有异。对他而言,如果希望联盟一成不变,土著团结党在来届大选将会惨败收场。我立即告诉慕尤丁,倘若土著团结党与巫伊联盟在马来人大团结的框架下合作,土著团结党只会被巫伊两党吞噬。土著团结党的最佳拍档是行动党,因为两者的议席不会重叠,也不会互相争抢议席。
那天的会面让我有不详的预感,或许慕尤丁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动摇了他的立场,但我相信他还在斟酌中。
我一直以为那位看到大局,并且愿意在2017年礼让马哈迪出任首相人选的慕尤丁,还会与我们同在。我也希望那位多次萌生退意的慕尤丁抵得住权力的诱惑,为自己留下政治家的典范和历史贡献。
奈何,他也是人。或许权力的诱惑真的很难抵御。或许他对马哈迪的失望,或许阿兹敏、希山和韩沙三人的怂恿鼓动,又或许是他想成为首相的野心,最终让他参与了2020年2月23日的喜来登政变。
对于慕尤丁的变节,我是痛心的。以不正当的理由和手段夺权,让他过去几年来致力推翻纳吉盗贼统治的功绩和名誉不保。杰基尔医生(Dr Jekyll)最后还是黑化成了海德先生(Mr Hyde)。
慕尤丁现在领导的脆弱联盟,存在多重的不稳定因素,其领袖和支持者也大玩妖魔化行动党的老套路,尝试制造种族相对剥削感来形塑无中生有的马来人大团结意识,为支撑国民联盟找借口。
我还是有一些话,想对我年长的朋友慕尤丁说。我是行动党党员,在2016至2020年这四年期间,每当你有事情求助行动党,我们都义不容辞,尽一切可能给予援手。如今要靠操作反行动党的情绪来合理化国民联盟的存在,只会让你显得虚伪。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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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作者刘镇东是前国防部副部长,也是行动党全国政治教育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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