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复苏到改革， 我们何去何从？

【观点】

随着四月的到来，马来西亚似乎逐渐找到了在2019冠病疫情中，继续前行的节奏。自去年终，经济领域逐步重新开放，学校今年3月旬陆续开课，4 月起商家营业时间限制取消，边境重开，入境程序也简化等等——大家似乎都在遵守标准运作程序下，恢复以往的日常生活。

从表面上看来，今年有个好的开始。回首2021年，许多用于防止国家经济和社会结构瓦解的短期政策，在某种程度上产生积极的影响。 随着97.9%的成年人已经接种前两剂疫苗，5岁以上的儿童开始陆续接种，我们已做好准备应对奥密克戎（Omicron）变异株。

从国内就业水平提高和失业率下降的数据可见，马来西亚劳动力市场有所改善。此外，通过国内需求和生产活动的增加以及外部条件的增加，世界银行对马来西亚2022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预估也表示乐观（5.8%）。

然而，在大家乐观看待马来西亚后疫情复苏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在哪方面寻求可持续的经济增长？

需强调的是，马来西亚须在2022年加倍努力。随着时间推移，单纯的复苏活动，并不足以促成马来西亚转型成为高收入国家、实现第12大马计划，或在2050年成为碳中和国家。

纵观全球局势，许多国际趋势正在形成。新一波的变种病毒、供应链问题、地缘政治的不确定、低迷的增长率和高涨的通货膨胀，都有可能阻碍许多国家的经济增长。马来西亚将不会幸免于难。这场疫情已经威胁全球多国多年来的经济表现、发展和人民的就业前景。

在马来西亚，贫富悬殊加剧，让许多家庭再次陷入贫困，沦为B40低收入群体。雪上加霜的是，马来西亚当下的社会保护政策仍存有极大的隐患。毕竟，目前仅有3%的马来西亚人，能够负担得起退休生活的所需开销。另外，不断扩大的数码差距也冲击正在适应新常态的企业；而许多学龄儿童因缺乏基本的线上学习工具及疫情对教育体系的干扰，而被剥夺了学习的机会。

毫无疑问，达到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和创造包容的社会阶层流动，将会因为这个时代的 "多重危机” （polycrisis）而变得复杂。对马来西亚而言，这场危机显示在过去两年的健康危机（冠病疫情）、政治危机（喜来登政变以及它所造成的后果）、经济混乱以及近期发生的天灾等事件。加上近期尘埃落定的多州州选，和传闻尽在眉梢的国家大选，多重危机的复杂和频率未来只会有增无减。

因此，这里急需探讨的根本问题是，马来西亚该如何更好地准备，制定长期的政策路线，以逐步增长经济；而非只专注在实施短期政策，以解决疫情带来的燃眉之急？换句话说，假设我们已经（或多或少）开始走上复苏之路，马来西亚接下来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将会源自哪里？

若要应对上述重重危机，所有关键利益相关者都需参与重大改革和机构调整 （institutional adaptation）。为了建立以民为本的经济和社会，我们必须以更高效、更清洁的经济增长为目标，同时建立能在经济上保障人民的劳动力，和更强大、更有支持力的社区。首先，我们必须打破一些阻碍发展的旧思维。

一、实现更高效、清洁的经济增长

我们现在必须当机立断采取行动，为马来西亚描绘更包容、可持续和促进经济发展的未来。其中较明显的方案，便是重审国家工业政策以确保经济安全（economic security）。

我们必须承认，马来西亚历年来依赖的初级产业和廉价劳动模式，已无法增进马来西亚在国际舞台上的竞争力。实则，现在的重心必须放在开启具有较高增长空间和生产力的新经济领域上。为此，任务导向（mission oriented）为基的工业策略，是值得探讨的框架。

“任务“ 可给我们全方针的公共目标，通过公共和私营领域之间的大规模合作，共同找出创新方案来解决当今社会所面临的各种挑战。任务导向强调的不是制造特定举措或方针，而是着重于营造适宜条件让各方共同对同一公共目标，寻找可行的解决方案。因此，任务导向同时也可促成各领域在过程中创新、研究和涉足尖端科技，从而在各行业创造乘数（multiplier）或溢出效应（spill over）；让马来西亚更进一步为社会挑战寻找方案。

现今社会有许多“任务“ 待解决， 从气候变迁、贫困，再到洪水管理等。在此举出一些后疫情时代下，马来西亚可参考的种种“任务”：

● 巩固医疗保健系统：我们如何创建能够面对未来疫情的完整医疗系统？我们如何最大化马来西亚作为最大医疗手套生产国的优势？

● 应对气候变化和减少碳足迹：我们如何加快国家现有的太阳能产业？马来西亚是否有创新方案，以摆脱对石油的依赖？

● 实现粮食保障：如何促进马来西亚农业和渔业现代化，同时摆脱耕作经济作物（commodity-based farming）的模式？

● 确保人人有体面的住所：马来西亚如何创新廉价公益住宅项目，建立可持续的生活空间？

● 缩小数码差距：有什么创新方案能提升企业和教育的数码包容，缩短数码差距？

这里隐藏的关键挑战是，我们得从改革和探讨政府的角色开始。

从政府能在疫情期间，大度动用货币和财政库存的举措来看，我们应该重新调整我们对政府在危机时所能承担的责任之认知。从资源的角度，除了政府，大体上没有任何一个机构具有如此规模，影响力和合法地位去推动大方针的改革。政府该如何维持开销是另一值得探讨的课题。

但无可否认，国家所需的大幅度，不期望短期回报的融资方案，俗称 “耐心融资“（Patient Finance）； 加上寻找方案应对“任务”的诸多经济风险，也只有政府能有这样的资源来支撑和引导。这就意味着当下之急，政府必须提升自己的能力，以更有效和积极地与各领域合作。

总结来说，若要有效重新启动马来西亚的经济增长，我们必须重新思考政府的职责和它在催化经济运作中所扮演的角色，让它转型为有能力且积极的参与者，来促进改善马来西亚的经济现况。

二、建立保障人民的劳动体系

一个经济体系理应促成社会更包容和宜居，它应将经济进步所带来的福利分享给大部分人，而非少数人。为了让更多群体受益，更高的经济增长也应该与更高的工资并驾齐驱。换句话说，经济政策的目标应着重于创造良好的就业机会，不但以提高薪资为目标，也应包涵有意义且具有成就感的职业质量。

尽管近期失业率下降，实际上，劳动力和就业市场仍未完全恢复，面对面交流的职业，如旅游业和航空业便首当其冲。这些领域的员工重新就业措施已持续进行，然而最关键的挑战是，我们该如何确保新的就业机会可持续，也是未来经济所需？零工经济（gig economy）的出现已将更多工人推向更脆弱、收入更低的深渊。这些员工在就业状况和薪资方面都很容易受到大环境波动。举例，倘若马来西亚因新的冠病变异体而出现新一轮的经济混乱，这将让所有的复苏功亏一篑。

我们迫切需要与工业政策和整体经济方向保持一致的全面就业计划，为寻找或脱离劳动市场的人们提供就业机会。在2022年财政预算案中宣布的 "JaminKerja "等举措虽然令人鼓舞，但此类计划需要解决三个关键问题。一，这项措施为人民提供什么类型的工作；二，这些工作的报酬是否足以维持生活；以及三，这些工作能否让求职者响应未来市场的需求。

为了保证工作质量，我们应该创造鼓励职业流动的生态系统，但更重要的是，确保基础经济稳定。换言之，马来西亚必须加强教育和培训系统，以协助国内员工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与需求。同时，提高工作质量来解决基本问题，如提供体面薪酬、合理的工作时长和安全的工作环境。这一切不一定是天方夜谭。以邻国为例，新加坡最近宣布增加废物管理员工的薪金，并为他们提供明确的职业发展途径。这说明了若有可行的模式，拥有一份好工作，不再是少数精英的专利。

许多政策制定者、经济学家和学者都强调，提高劳工生产率和促进自动化投资的重要。除此以外，现在也是认真看待马来西亚各领域过度依赖移工的现象。多年来，廉价劳动力的供应，一直被视为是削弱企业投资在自动化科技上的诱因之一。这也间接导致企业没有转型的必要，如将员工转移到更具生产力的职位，从而给付员工更高的薪资。例如，员工负责监督生产线上的机械，而非亲自组装产品。事实上，在许多情况下，这些工作都可以实现自动化。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该禁止移工入境或撤销所有移工计划。相反，我们应该制定更全面和完整的蓝图，以确保该政策能有效且长期为马来西亚经济带来好处。换句话说，在促进健康经济增长的同时，我们还必须解决部分由“大量廉价移工所导致的薪金过低”的问题。最终，我们所提倡的政策必须在不增加生产或服务的单位成本为前提下，平衡国外和本地工人的成本。与此同时，大幅度的鼓励自动化和培训政策将帮助企业减少对低成本劳动力的依赖，同时也不削弱企业自身的竞争力。

三、建立支援强稳的社区

为了持续重振马来西亚经济，我们决不能忘记作为经济发展基础的社会契约。过去两年间，经济活动的停滞暴露大部分人的经济不稳定，也显示临时援助方案的缺陷。这些个人的经济不安全感，需要通过提供更全面、更符合现代局势的社会安全网，来有效改善未来突发事件或经济转型过渡期而产生的不平等现象，确保“没有人被遗留在后”。

马来西亚现有的社会保护体系缺陷，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更加显眼。随着退休金的悬殊不断扩大，越来越多人将在退休后陷入贫困，情况令人担忧。近期，民众继续呼吁政府允许他们提取更多的储备公积金，这凸显了我们社会保障体系所面临的困境。事实上，大多数公积金成员账户里的数额已经所剩无几。

我们有必要重新审核当今的社会保护网。这包括严格探讨和调整现有的援助计划，为更多人提供援助，并且扩大失业计划的覆盖范围，将不同的族群包含在内。另外，我们也有必要重新审视公平税负（fair tax burdens）。更重要的是，马来西亚一定要尽快摆脱低薪的就业模式，创造可持续的局面，才能让民众（至少）能在退休前存有一定数额的退休金，在退休时拥有足够的数额让他们维持生活。简单地说，加强社会安全网的同时，我们必需设法通过各政策提高劳工薪资。

若2020年和2021年所推行的（短期）复苏计划，旨在避免马来西亚的经济体系陷入崩溃，拯救生命和维持人民的生计；那么，2022年应该着重于建立共识，寻求新的框架，以及探讨不同模式来实施马来西亚的经济政策。这才能让马来西亚继续并长期应对冠病大流行所带来的后遗症，和面对已到来的各种社会挑战。

陈宇航，义腾研究中心（REFSA）执行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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